暗河传:锦瑟165
等弟子们都走后,大殿彻底安静下来。
苏昌河长舒一口气,仿佛要把胸腔里积压的所有紧张、算计都吐出来。
他一屁股坐在冰凉的石阶上,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咯咯”的轻响。
“累死老子了。”他嘟囔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完成大事后的虚脱感。
苏暮雨在他身边坐下,动作比他优雅得多。
他看向苏昌河,轻声问:“后悔了?”
“后悔什么?”
苏昌河挑眉,那双总是带着算计的眼睛此刻却清澈见底,像被水洗过一样,
“后悔当大家长?有点。”
他顿了顿,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有种孩子气的懊恼:
“明明最开始我是要做个纨绔公子哥,每天吃喝玩乐,让阿锦养着我的。
现在倒好,成了这么大一个摊子的头儿,以后怕是要忙得脚不沾地了。”
他转头看向苏暮雨,眼神忽然变得幽怨:
“但更后悔的是——你居然当众揭我短!”
这话说得咬牙切齿,可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真怒。
苏暮雨难得地笑了。
那笑容很淡,像初春湖面上化开的第一层薄冰,但确确实实是在笑。
“不说出来,你怎么会接剑?”
他反问,声音里带着一丝难得的促狭。
“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
苏昌河撇嘴,那模样像个赌气的少年。
苏暮雨静静看着他,许久,才缓缓道:
“我不了解你,谁了解你?”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再说话。
但某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那是多年生死与共、彼此托付才能铸就的东西。
从年少时一起在暗河的训练场摸爬滚打,到后来一次次任务中互相救命,再到如今并肩站在这暗河之巅……他们太了解彼此了。
所以苏暮雨知道,苏昌河不是真的想当纨绔,那个说要“让阿锦养着”的人,其实比谁都渴望掌握自己的命运。
所以苏昌河知道,苏暮雨当众“揭短”不是为了让他难堪,而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我懂你,我信你,我陪你。
有些话不必说出口,一个眼神就够了。
锦瑟走到两人身边,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
“饿不饿?”她轻声问,声音温柔得像晚风,“我去弄点吃的。”
“饿!”苏昌河立刻点头,眼睛都亮了,“要酒,要肉,要好酒好肉!今天这一仗打得我前胸贴后背,现在能吃下一头牛!”
他说得夸张,但确实饿了。
“暗河现在不接杀人任务了,没钱了,省着点。”
苏暮雨提醒道,语气认真。
“怕什么,”
苏昌河满不在乎地挥挥手,那姿态洒脱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没钱就去赚。咱们三个,还怕赚不到钱?”
他这话说得轻松,但苏暮雨和锦瑟都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倒不用。”
一个的声音从大殿深处传来。
三人同时转头。
慕明策从阴影中缓步走出。
这位前任大家长没有离开,而是一直站在大殿的角落里,静静看着他们。
此刻他走到他们面前,面容在银辉中显得格外清晰。
“老爷子?”苏昌河挑眉,“你还没走?”
“有样东西忘了给你们。”
慕明策淡淡道,目光落在苏昌河手中的眠龙剑上,
“你看看你手中的剑。”
苏昌河闻言低头,仔细打量这柄象征暗河最高权力的剑。
眠龙剑的剑鞘是金色的,上面雕刻的龙纹栩栩如生。
龙身盘旋,龙首在剑柄处,那双用血红宝石镶嵌的龙眼泛着幽光。
之前苏昌河只觉得这剑华丽,此刻细看,却发现了一丝异样。
苏昌河眼睛微眯,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点在那颗血红龙睛之上。
随后往前轻轻一抬,整个剑柄都被苏昌河这一下给拔了出来,
“剑柄之中还藏着东西。”苏暮雨沉声道,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苏昌河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摊开了左手。
掌心之中,静静地躺着一柄钥匙。
钥匙长约三寸,造型古朴,柄部雕刻着繁复的云纹,云纹中间,是四个古朴的小字——黄泉当铺。
“黄泉当铺。”苏昌河一字一顿地念道。
“不错,就是黄泉当铺,世上最神秘的钱庄。”
他缓缓道,“暗河百年积累,都存在那里。”
苏昌河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
那是之前在易水河畔,从提魂殿水官苏恨水那里得到的令牌。
腰牌正面刻着两个字:黄泉。
他将腰牌放在掌心,与金钥匙并排。
“看来,东西齐了。”
慕明策的声音里带着某种完成使命的轻松,
“钥匙可以去到黄泉当铺,而腰牌,则是可以取走里面的东西。有了这些,足够你们慢慢考虑将暗河发展成什么样子。”
苏昌河握着金钥匙和黑铁腰牌,感觉掌心沉甸甸的。
有了这些,暗河的转型之路,会好走很多。
至少,不用为钱发愁了。
他抬头看向慕明策,想说什么,却见这位前任大家长已经转身,向殿外走去。
背影有些佝偻,步伐却坚定。
“慕老爷子,”苏昌河叫住他,“你要去哪儿啊?”
慕明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我已经不是大家长了,”
他缓缓道,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暗河的未来,交给你们了。我……去见一些老朋友。”
老朋友?
这话放在苏昌河和苏暮雨他们身上没问题。但对于慕明策来说……好奇怪啊!
慕明策执掌暗河二十年,杀伐果断,心狠手辣。
暗河之中,敬畏他的人很多,但敢称他“朋友”的,恐怕一个都没有。
而暗河之外……以暗河大家长的身份,又怎么可能有真正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