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传:锦瑟60
江南的春日,总带着几分缠绵的湿意与暖融。
山是翠的,水是绿的,连空气都仿佛被浸润得能拧出水分,带着花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
这与天启城的恢弘繁华、暗河的阴冷压抑截然不同。
锦瑟与苏昌河共乘一骑,马蹄踏过被春雨洗刷得干干净净的青石板路,穿过一片片茂密的竹林,惊起几只悠闲的白鹭。
远处,白墙黛瓦的村落依水而建,炊烟袅袅,勾勒出一派宁静祥和的田园风光。
然而,这熟悉的景致映入锦瑟眼中,却勾起了深埋心底的复杂情绪。
她望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山峦与河流,眼神有些恍惚,声音里带着失落与怅惘:
“这里……和我记忆里的样子,好像没什么变化。
山还是那座山,水还是那条水……
只是,我好多年都没有回来了。
不知道我家……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当初父母骤然离世,她被迫改名换姓带入周府,钟家偌大的家产,被周成安以各种手段蚕食鲸吞,据为己有了。
那承载了她童年所有温暖与欢笑的宅院,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苏昌河感受到身前锦瑟低落的情绪,握着缰绳的手臂紧了紧,将她更稳固地圈在怀中。
他没有说什么安慰的空话,只是猛地一夹马腹,骏马长嘶一声,加速朝着越州城的方向奔腾而去,只留下山林间扬起的尘土。
“胡思乱想什么?亲眼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的声音混在风里,带着他一贯的干脆与直接。
策马入城,熟悉的街景扑面而来。
那家她小时候常缠着爹爹去买糖人的铺子似乎还在原处,只是招牌旧了些;
那条通往家门的青石巷陌,拐角处那棵老槐树,仿佛比她离开时更加粗壮茂密了……
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像是在唤醒她沉睡已久的记忆,心中五味杂陈,酸涩与怀念交织。
在入城之前,苏昌河已熟练地为她进行了易容,再戴上一层面纱。
两人皆作寻常江湖客打扮,风尘仆仆,带着兵刃,一般人也不会轻易招惹。
沿着记忆中的路线,一步步靠近那座曾经的家。
越近,锦瑟的心跳便不由自主地加快,手心也微微沁出冷汗。
然而,就在距离钟家旧宅还有一条街巷时,苏昌河却猛地拉住了她,带着她不动声色地拐进了旁边一家生意颇为兴隆的酒楼。
“怎么了?”锦瑟低声问,心中已有预感。
苏昌河要了二楼一个临窗的雅座,视线恰好能瞥见钟家旧宅方向的动静。
他替锦瑟斟了杯茶,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附近有眼线,不止一拨人。看来周成安那老狐狸,对可能回来的你,防备得很。”
锦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看到街角有几个看似闲逛实则不断扫视周围的行人,还有对面茶摊上,两个喝茶喝了半天也没见续水的人。
她沉默了片刻,端起茶杯,指尖有些发凉。
原本激荡的心情,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渐渐平静下来,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疲惫与了然。
“晚上我带你去看。”
“不必了。”
她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杯中沉浮的茶叶上,
“这么多年过去了,里面……想必也早就没了从前的痕迹。
既然有人日夜监视着,说明周成安一直心有防备。
我们没必要为了满足我这点念想,就打草惊蛇,引起他们的注意。”
她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更多的却是一种释然:
“知道它还在那里,就够了。有些东西,留在记忆里,或许比亲眼见到物是人非,要好得多。”
苏昌河见她神色平静,并非强颜欢笑,也就随了她。
他本就不是多愁善感之人,此行的主要目的也并非怀旧,而是带她了却一桩心事。
既然她看得开,他自然乐得轻松。
只是没想到,在这酒楼安生吃顿饭,也能看上一场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