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传:锦瑟15
冬至过后,北地的严寒变本加厉,窗外呵气成冰,檐下挂满了尖锐的冰凌,风刮过如同刀子,卷起地上坚硬的雪粒,砸在窗纸上沙沙作响。
然而,锦瑟的屋内却暖意融融,与外界的酷寒隔绝成两个世界。
清晨,一阵不算客气的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锦瑟眸光微动,知道是送饭的人来了。
她整理了一下寝衣的领口,走到门边,将房门拉开一条缝隙。
门外,赵嬷嬷提着一个半旧的食盒,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怠慢。
“二小姐,”
她开口,语气算不上恭敬,
“老奴已经将消息传回府上了。昨日宣宁伯府搜查之事,老爷和夫人已然知晓。今日下午,府里便会派人来接小姐回府,还请小姐提前做好准备,莫要耽搁了时辰。”
说完,也不等锦瑟回应,便将那食盒有些粗鲁地塞进锦瑟手里,随即转身,裹紧了身上的棉袄,踩着积雪头也不回地走了,仿佛多待一刻都嫌麻烦。
锦瑟握着那尚带一丝寒意的食盒提梁,指尖微微发白。昨日之事,分明是飞来横祸,非她之过,可在这府里,或者说在周家,所有的错处,最终似乎总能理所当然地归咎到她的身上。
她沉默地准备关上房门,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却从身后伸过来,替她稳稳地扶住了门板。
苏昌河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后,他仅穿着单薄的中衣,胸膛的热意隔着衣料隐隐传来。
他眼神冰冷如窗外的风雪,盯着赵嬷嬷那消失在月洞门后的背影,薄唇凑到锦瑟耳边,压低了声音:
“一个碍眼的老虔婆,我帮你杀了她?”
锦瑟没有回头,只是反手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腕,将半开的房门彻底关上,阻隔了外面的寒气。
她拉着他往屋内走。
苏昌河跟在她身后,嘴上还在说着:
“虽然暂时动不了周成安那老匹夫,但料理一个仗势欺人的老奴才,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似乎觉得这提议合情合理。
锦瑟没有接话,只是拉着他走到桌边,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
两个馒头,一碗混杂着些许糙米的杂粮饭,一碟蔬菜,一碟荤菜。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她神色平静地将其中一个馒头递给苏昌河,自己拿起另一个,坐了下来,小口地咬着。
“昨日宣宁伯府的府兵好不容易相信这宅子里没有刺客,搜也搜过了,闹也闹过了。你如今若是动手杀了她,岂不是明晃晃地告诉别人,刺客不仅还在,而且就藏在我这里?”
她的声音很轻,
“这些不过是最底层的爪牙,听命行事罢了。杀了这个赵嬷嬷,明日还会有张嬷嬷、李嬷嬷。”
苏昌河看着她平静地咀嚼着那干硬的馒头,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待遇,心中那股因她受怠慢而升起的杀意,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
“他们这样对你,”
他咬了一口馒头,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他皱了皱眉,声音沉了下来,
“多久了?”
“他们”自然指的是赵嬷嬷之流,但其根源,无疑是那位礼部侍郎周成安。
锦瑟拿着馒头的手顿了顿,眼睫低垂,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晦暗。
她住着带汤池的院落,穿着上好的丝绸,可见周家在物质表面并未过分苛待,至少维持着官宦人家基本的体面。
可下人们这般毫不掩饰的敷衍与轻慢,管事嬷嬷敢如此对待主子,这绝非一日之寒。
“大概……十年了吧。”
她轻轻吐出这几个字,声音飘忽得像一阵风,却沉重得能压垮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