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揽月70
揽月悄无声息地退至角落的阴影里,如同一个安静的旁观者。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宫门名义上的最高主宰。
宫鸿羽身着执刃常服,步履沉稳,面容看似威严肃穆,眉宇间似乎带着对子侄的关切。
但揽月那双清澈却又洞悉世情的眼眸,却从他细微的眼神流转和那过于刻意的沉稳中,品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装”。
那是一种居于高位,习惯性维持表象,实则内心早已权衡利弊的虚伪。
“尚角,远徵情况如何?”
宫鸿羽开口,声音洪亮,带着长辈的威严。
宫尚角此刻心系弟弟安危,又想起昨日远徵红着眼眶,诉说着宫鸿羽如何以“少主练功走火入魔,需重莲稳固根基”为由,强行索要出云重莲,那颗原本因家族责任而始终压抑着不平的心,瞬间被冰冷的失望浸透。
他强压着翻涌的情绪,语气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了疏离:
“劳执刃挂心,远徵……情况不妙。”
宫鸿羽皱眉看着榻上的宫远徵,沉吟道:
“碧茶之毒竟如此凶猛?徵宫汇聚天下医毒精英,难道就毫无办法?”
他的目光扫过那群战战兢兢的医师,看似关切,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宫唤羽虽然在三域试炼后得到少主之名,但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宫尚角才应该是少主,于是为了能坐稳少主之位,宫唤羽便想要在此次祭祀大典中出彩,至少要赢过宫尚角一次!
若有出云重莲,不仅能修复损伤,更能助其功力大进,在祭祀大典上稳稳压过宫尚角一头,彻底坐实少主威严。
可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宫远徵毒发了!
宫尚角无暇去细细分辨执刃那复杂的心思,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弟弟身上。
看着那青黑的脉络,他目光下意识地寻求角落里的揽月。
揽月迎上他的视线,几不可查地微微颔首,眼神平静而笃定,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电光火石间,宫尚角明白了。这定然是远徵和揽月商量好的局!
以远徵自己的身体为赌注,演一出毒发危在旦夕的戏码!
想到此处,一股无名火骤然升起——远徵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可怒火之后,是更深的心疼和了然。
若非羽宫相逼,远徵又何须出此下策?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既然这是他们的计划,那他……便配合。
他转向那群医师,声音冷得像冰:
“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远徵平日研制的那些秘药,就没有能缓解这碧茶之毒的?”
室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医师们面面相觑,最终,一位资历最老的大夫硬着头皮回道:
“回角公子,碧茶之毒诡谲异常,一直是徵公子亲自在研究,解药……尚未成功。我等……实在无能为力。”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个站在人群后方,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年轻医师,怯怯地抬起头,目光游移地快速瞥了宫鸿羽一眼,然后像是鼓足了勇气般,小声嗫嚅道:
“或……或许……徵公子精心培育的那株‘出云重莲’……能有一线生机?”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宫鸿羽的脸色几不可查地变了一变,袖中的手微微握紧。
来了!他最担心的情况!这出云重莲,是他想为唤羽讨的!
可众目睽睽之下,他身为执刃,能开口阻止吗?
阻止救治宫门嫡系,徵宫唯一的继承人?
那他将如何面对各宫质疑?
如何服众?
宫尚角将宫鸿羽那一瞬间的犹豫尽收眼底,心中那片为家族、为责任而燃烧的火焰,仿佛被泼上了一盆冰水,嗤嗤作响,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他清晰地看到了执刃眼中,那在亲侄子性命与亲生儿子前程之间的艰难权衡。
原来,在执刃心中,远徵的命,竟是可以被放在天平上掂量的吗?失望和寒意,从心底最深处蔓延开来。
他不再看宫鸿羽,直接对徵宫主管下令:
“去!将出云重莲取来!”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且慢!”
宫鸿羽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失态,立刻放缓了语气,找补道:
“尚角,出云重莲乃世间奇珍,更是远徵心血所在,是否……再斟酌一下?或许还有其他法子?”
他话未说尽,但意思已然明了。
宫尚角猛地转头,目光如两道冰锥,直直刺向宫鸿羽,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执刃的意思是,远徵弟弟的性命,比不上少主重要?”
他刻意加重了“少主”二字,其中的讽刺与寒意,让在场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