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图南18
在她尚显稚嫩的认知里,珠姬姐姐不过是像往常一样,去了趟人间,如同她之前无数次往返那样。
仿佛只是她去凡间集市买了趟新奇玩意儿,或是自己醉倒在桃花树下酣睡了一觉的功夫,一个鲜活灵动、会温柔对她笑、给她讲人间故事的朋友,就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这突如其来的永别,带着浓烈的血腥与背叛,像一把钝刀,在她毫无防备的心上狠狠剜了一下,让她感到一种不真切的眩晕和巨大的空洞。
石桌旁,墨渊、折颜、白真三人仍在浅酌。
醇厚的桃花酿香气弥漫,却丝毫未能驱散白浅带回来的沉重气息。
三人几乎同时停下了动作,目光落在明显失魂落魄的两个小辈身上。
折颜放下手中温润的白玉酒杯,杯底与石桌轻碰,发出细微的脆响。他眉梢微挑,带着惯有的慵懒,语气却比平日多了几分关切:
“哟,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像两只出笼的雀儿,兴冲冲拉着小图南去认识新朋友、看海景,怎么一转眼功夫,就都成了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的?”
他目光在白浅和图南之间逡巡,最后定格在显然受到更大冲击的白浅身上。
白浅仿佛没听见折颜的问话,兀自沉默着。
她猛地伸手,抄起面前一只斟满的酒杯,仰头便将那琥珀色的琼浆狠狠灌了下去。
醇厚的酒液滑过喉咙,带来一阵轻抚,却似乎没能压下心头那股沉甸甸的悲凉与愤怒。
她重重地将空杯顿在石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这才抬起微红的眼睛,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向三位长辈讲述了海边所见。
珠姬惨烈的遭遇、书生的卑劣、以及那玉石俱焚的结局。
墨渊神色依旧沉静如水,深邃的眼眸古井无波。
漫长的神生,他经历过太多征战与离别,生命的消亡对他而言,早已是天地循环的一部分,激不起太多涟漪,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对无辜者遭遇的微澜。
折颜听罢,轻叹一声,摇了摇手中的折扇。
他见惯了世情冷暖,悲欢离合,珠姬的悲剧虽令人扼腕,却也印证了他对人性复杂面的认知,唏嘘之余,更多是看透世事的无奈。
白真亦是历经情劫,看淡了许多。
他看向自己悲痛又困惑的妹妹,眼中带着疼惜与理解,也只能轻叹一声,感慨造化弄人,命运无常。
“四哥,折颜……”白浅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她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不解与一种近乎天真的质问。
“你们说,珠姬她……她到底是得有多喜欢那个书生啊?喜欢到可以舍弃东海的家园,舍弃我们这些朋友,舍弃她的同类,甚至……
舍弃了修炼,甘愿去那灵气稀薄、人心叵测的凡间?那里什么都没有给她,只有痛苦和背叛!”
她想不通,一份“喜欢”,怎会有如此巨大的、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
这代价,在她看来,沉重得无法想象。
折颜看着她眼中纯粹的困惑与痛楚,心中微动。
他放下折扇,亲自执壶为白浅重新斟满一杯酒,声音温和而带着历经沧桑的睿智:
“浅浅啊,”他轻唤道,“这‘情’之一字,是天地间最难参透、也最不讲道理的东西。
它来时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去时却似雷霆万钧,摧枯拉朽。
它能让人生出移山填海的勇气,也能让人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它无关乎力量强弱、地位高低。”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桃花,望向更渺远的地方,语气带着一丝悠远的感慨:
“便是强大如东华帝君,坐镇太晨宫,执掌六界生死,也曾因一个‘情’字,生出‘忧怖’之心,唯恐天命难违,情劫难渡,才会不惜动用雷霆手段,硬生生将自己的名字从那定姻缘的三生石上抹去……
连他都如此,更何况是心思单纯如珠姬呢?”
这番话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白浅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连帝君都会怕?这让她对“情”的认知更加模糊而沉重。
就在这沉重与迷茫交织的氛围中,一直沉默的图南忽然开口,声音清朗,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浅浅,”他看着白浅盈满悲伤和困惑的眼睛,语气温和却坚定。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白浅微微一怔,从悲伤的思绪中被拉了回来。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图南,红肿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茫然,随即又燃起一点微弱的好奇。
在这样沉重的时候,阿南要讲什么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