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轻如鸿毛
农夫的怨魂颤抖的更加厉害,似乎不敢相信,会有人注意到自己。
但苏晓晚已经扶着农夫的怨魂,让他站了起来。
桥上的其他代行者都愣住了。
伊万刚刚走过对岸,正大口喘着粗气。
他背负将军怨魂所消耗的精神力,几乎让他虚脱。
伊万虽然走过了桥,却完全无法理解苏晓晚的选择。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苏晓晚平静的抬起头,迎上了桥对岸那双慈悲又疲惫的眼睛。
“您似乎在问我,谁最值得拯救。”
苏晓晚开口,声音里没有辩解,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
“这个问题,您自己也回答不出来,不是吗?”
血观音的虚影没有变化,但周围的灰色雾气却翻涌了一下。
苏晓晚扶着身边的农夫怨魂,继续说了下去。
“您听了太多英雄的悲歌,见了太多伟大的牺牲。”
“那个将军,祈愿国境安宁。”
“那个忠臣,祈愿君王醒悟。”
“那个母亲,祈愿孩子复生。”
苏晓晚的目光扫过桥上那些身形高大,执念深重的怨魂。
“他们的愿望沉重、炽热,充满了不甘与决绝。”
苏晓晚顿了顿,目光重新回到血观音的脸上。
“也正是这些滚烫的愿望,灼伤了您。”
这句话,让血观音那万年不变的虚影,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是的。
灼伤。
祂曾是纯粹的慈悲化身,却被这些过分沉重、承载了太多业力的祈愿,一点点污染,一点点扭曲。
每一个伟大的愿望背后,都站着无数的牺牲者与被辜负者。
祂回应了将军的祈愿,便要默许沙场上的尸山血海。
祂满足了忠臣的祈愿,便要见证宫廷内的阴谋与背叛。
这些祈愿,从一开始就不是纯粹的善。
【卧槽……晚晚的意思是,那些伟大的愿望,本身就是毒药?】
【好像是这个道理!将军的愿望是安宁,但实现它的过程是杀戮啊!】
【所以观音才会被污染……因为祂听到的“善愿”,背后都藏着“恶果”!】
【那……那这个农夫呢?他的愿望是什么?】
苏晓晚轻轻拍了拍身旁农夫怨魂的后背,安抚着他因为被注视而产生的恐惧。
然后,苏晓晚继续对血观音说道。
“但您是否忘了,构成这世间绝大多数的,并非是那些波澜壮阔的史诗。”
“而是这样卑微而平凡的愿望。”
苏晓晚的声音变得柔和。
“一个好收成,一场及时雨,一次家人的安康,一个孩子能吃饱穿暖的冬天。”
“这些愿望微不足道,甚至渺小到不配被记录。”
“但它们,才是一个世界最坚实的根基。”
“它们不该被遗忘,更不该被您用‘值不值得’来评判。”
苏晓晚扶着农夫,向前踏出了一步。
这一步,踏在了奈何桥的桥面上,也踏在了血观音的心上。
那个因为懦弱和自责,连抬头都不敢的农夫怨魂,在苏晓晚的搀扶下第一次直起了身。
苏晓晚看着桥对岸的血观音,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慈悲,不应只投向聚光灯下的英雄史诗。”
“更应照亮阴影中,每一粒微尘的渴望。”
话音落下,伫立的血观音虚影依旧一动不动。
祂那双见过无数背叛,听过无数恶愿的眼眸里,那层冰冷的坚冰,正在无声开裂。
平等。
祂想起了自己诞生之初的模样。
那个时候,祂聆听万物,雨露均沾。
一棵小草的枯萎,与一个帝国的覆灭,在祂的眼中并无不同。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祂也学会了用“价值”去衡量祈愿?
从什么时候开始,祂也认为,英雄的愿望比凡人的祈祷更“值得”聆听?
是那些肮脏的恶愿污染了祂。
也是祂自己在被污染的过程中,遗忘了自己存在的初衷。
苏晓晚的这番话,如同一记晨钟暮鼓,狠狠敲在了祂的本源之上。
将祂从那套“筛选、评判、舍弃”的错误逻辑里,暂时拉了出来。
苏晓晚已经扶着农夫的怨魂,开始过桥。
也就在这时,苏晓晚才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她扶着的这个怨魂,为什么一点重量都感觉不到?
这农夫的怨魂轻飘飘的,几乎没有实体。
与之前伊万背负将军怨魂时,那几乎要被压垮的沉重感形成了天壤之别。
苏晓晚瞬间明白了。
这桥上的重量并非来自怨魂本身,而是来自他们愿望中所裹挟的“业力”。
将军的愿望,牵扯了无数人的生死,家国天下的因果,所以重如山岳。
而这个农夫。
他唯一的愿望,只是让地里的庄稼有个好收成,让女儿能吃上一口饱饭。
这个愿望纯粹、简单,几乎不牵扯任何外在的因果业力。
所以,他的灵魂,轻如鸿毛。
【卧槽!你们看晚晚!她好轻松啊!】
【伊万刚才背那个将军,脸都憋紫了。晚晚扶着这个,跟散步一样?】
【我懂了!原来最“伟大”的愿望,才是最沉重的负担!那个农夫的愿望最简单,所以他的灵魂最“轻”!】
苏晓晚扶着农夫,平稳的向前走去。
她每走一步,桥上那些原本沉默站立的“伟大”怨魂们,都会向后退开一步。
他们默默的,为苏晓晚和那个卑微的农夫,让开了一条通路。
那个身穿铠甲的将军怨魂,看向苏晓晚的眼神不再是悲怆,而是多了一分释然。
那个手捧奏折的文臣怨魂,对着苏晓晚的背影缓缓的躬下了身。
他们都是英雄,他们背负了太多。
他们也希望,能有一个人告诉他们。
你们的牺牲值得尊敬。
但那些平凡的幸福,同样值得被守护。